第八章<br> 当何老师再次赶到杜家时,雨菡已经走了。她到重庆打工去了。走时,她把村民们的几百块钱捐款全部留给了村里的妇女主任,托她照顾自己的疯娘。她只给自己留了五十元钱,用三层针线细细地缝在内衣上。<br> 她象她母亲当年一样,扛了一小袋米,背了一个小包袱,装了几件衣物和几张饼就上路了。八月的太阳炙烤着她,汗水浸透了衣衫,也模糊了她的视线。她走了一天,到晚上脚底磨出了泡。她不哭,也不觉得痛苦。此时她的意志坚定如铁。<br> 天渐渐黑了下来。她不知道自己能在哪里落脚。她不敢再走山道,上了公路慢慢前行。<br> 一辆卡车停在路旁,一个中年司机正打着手电筒换扎破的轮胎。他用嘴叨着手电,行动非常不方便。雨菡正好走得累了,就放下米在旁休息。司机请她帮忙照着手电,两人就这样闲聊起来。当得知雨菡的目的地竟是重庆时,司机吃了一惊:“重庆?重庆离这可有好几百里路,你就这样走路去呀?”<br> 她点点头,两滴汗水滴落下来。<br> 司机说:“去打工?”<br> 她又点点头,愁眉深锁,不说话了。。<br> 司机的眼光由惊奇转为怜悯:“我正好要去重庆,不过我只到重庆的一个区,离市区还有几十里路。你要是信得过我,我就捎你一程,你也少走几百里路。你放心,我大女儿都和你一样大了------”<br> 她为难地说:“谢谢。可我没有钱------叔叔,我把袋里的米分点给你行吗?”<br> 司机笑了起来:“我不要你的米,我是顺路捎你,你不用谢我。”<br> 她感激万分,上了车。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坐车。以前在县中读书时,都是她的疯娘陪她走路去报名,放假了,她的疯娘再陪她走路回来。<br> 艰苦的生活锻炼了她强壮的体魄。吹着凉爽的晚风,她居然没有晕车。闲谈中她知道,司机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,以前他常带着女儿出去跑车。父女俩感情很好。他女儿成绩还不错,但今年高考以两分之差落榜了。<br> 当得知雨菡居然考上了西师大,而且分数整整比他女儿多了两百多分时,司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雨菡掏出贴身收藏的高考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,他惊呆了,对她顿时由怜悯变得敬重起来。<br> 对这个陌生的中年男子,雨菡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和信任。她简单地给他讲了自己的处境:父亲早死,外公刚逝,母亲疯了。司机认真地听着,不时摇头叹息:“妹儿,你真不容易啊!”<br> 在前面的小镇上,司机请她吃了一顿晚饭。司机特地点了一份炒肉丝,一份回锅肉,不停地把肉夹在她碗里。她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,一连吃了三大碗。司机慈爱地看着她,被这个秀丽、淳朴、坚强的少女深深打动了。<br> 到了目的地,天还未亮。司机叫她不要下车,怕不安全。司机把车开到了一个大停车场里,里面停着来自全省各地的大货车。司机叫她坐在车上等着,自己下车走了。<br> 天亮了,司机还没回来。雨菡准备走了,可她想给这个好心的叔叔道个别再走。除了外公,还从来没有一个异性这样地关怀过她。<br> 司机终于回来了,满脸兴奋:“妹儿,好消息。我帮你打听了一下,市区有个高档餐厅正在招服务员,要求高中以上文化程度,身高要1米65以上,长相要端正。包吃住每月500块,我看你的条件正合适,不晓得你干不干?”<br> 这个消息对雨菡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,她连连说:“干,干,我愿意干。叔,是真的吗?”<br> 司机说:“当然是真的。一路上我就在想,你一个姑娘家,第一次到大城市里来,没有亲戚朋友,什么都不懂,方向都搞不清,可怎么办呀?就盘算着帮你找份工作。我问了好多人,好不容易问着一个老乡,他的熟人就在那餐厅当前堂经理。我把你的事儿给他说了,他也想帮你。我们刚给那前堂经理打了电话,经理一听说你是这样的情况,马上就同意接收了。经理还说,你要是干得好,就升你当领班,每月工资有600多。”<br> 听到这里,我忍不住说:“雨菡,看来你的运气不错嘛,这样莽撞地跑出去,居然一切顺利。”<br> “是呀,我的运气好象是不错。”雨菡说,但语气淡淡的,殊无欢愉之意。后来我才知道,塞翁得马,焉知非祸?正因为这番阴差阳错,雨菡才认识了造成她这一生悲剧的第二个男人。<br>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。雨菡惊喜交集地走入大都市,成了一个高档餐馆中的服务员。雨菡天生丽质,身材高挑,学过舞蹈、擅长国画的她更养就了一股高雅的气质,前堂经理一见面,当即拍板,先培训一个星期,然后直接升任领班。<br> 雨菡非常珍惜这份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。她认真地学,努力地干。不过十来天,她已经很胜任她的工作了。此时已是9月上旬,距离她到学校报道的最后期限已仅剩一个星期。她拒绝去想上大学的事,却又忍不住悄悄在地图上寻找西师大的位置。<br> 每当夜深人静,躺在集体宿舍里,她总是辗转难眠,眼泪总是不知不觉地淌落在枕上。她是多么地渴望读书,渴望上大学呀。她不应该属于杯筷碗碟,属于迎来送往,她应该属于明亮的教室,属于墨香四溢的书本呀!她心里总是不知不觉想起两句老话:心比天高,命如纸薄。<br> 如果她现在回去找何老师,去找那个“他”,她还能重新拥有她的大学生身份。可是对她来说,那等于把过去“他”带给她的、还有她母亲的18年的苦难一笔勾销,那是比死还痛苦的事。上次断然拒绝何老师,把钱还回去,她在心里想象“他”的失望和痛苦,心里充满一种莫名的骄傲和快感。现在,她再回头去求“他”,“他”该是如何的得意呢?为了她和她母亲的尊严,她不能回头了。她可以求任何人,就是不能求“他”。<br> 第十天晚上,她又枕着自己的眼泪和矛盾入睡了。她却不知道,一觉醒来,她的命运将发生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。第二天,她遇到了改变她一生命运的第二个男人——秦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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