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人的交代、趣味和权威
在香港影片《英雄本色》里的一次殊死枪战以前,狄龙曾试控着问周润发:“你相信神吗?”
那枪后目光冷峻、神情凝重:“我 就是神,能把握住自己命运的人就是神。”
其实谁都知道,除了电影里的假面英雄,现世里不会有人可以是神。不过我闪倒真的可以找到一两个能把握住自己命运的人,例如赵传。
从前的赵传,还有着与世人相同的卑微。他外貌丑陋、个子矮小,替餐厅的老板洗碗,给中产阶级送报,在写字楼里做清洁工,在豪华的夜总会供人娱乐……
赵传像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,始终在社会的最底层任人鱼肉,饱尝白眼。
然而心灵强悍的赵传显然不愿意就此向命运屈膝,后来他找到了摇滚,试图用音乐去修葺自己轻贱的生活。
他把吉他高高地举过头顶,划破低垂的天空,用力唱出:“我很丑,可是我很温柔,外表冷漠,内心狂热,那就是我。”
一个喝尽了瓶底仅剩的啤酒,一把抹去脸上剃须泡沫的小人物终于可以“披上夜衣,在月光下奔跑”。赵传像狮子王一样地跨过梦想与现实的边缘,嘶吼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里……
从赵传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低矮视线中,他就注定了会成为任何一座城市里弱势群体的代言人。他的嗓音也许并不完美,但足以惊醒诸多的弱灵魂,让它们一起难堪,又一起面对。
诚然,赵传没有像同时代的猪头皮(朱约信)那样,去一味地抗议台湾政治现实的丑恶与劣化,他也没有写出《东方之珠》、《把根留住》这样的大气作品去呼唤本土意识。但的确是他率先唱出了可怜人们的微弱心声,所以他的音乐才越发可感信,得以在城市舞台的阴影里迅速传播。
《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》、《像我一样骄傲》、《给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》、《我是一只小小鸟》……赵传一次又一次地找到了诗人拜伦所说的“失眠的太阳”,他点亮一颗颗“忧伤的星星”,供小人物们互相取暖,指引卑微者们踯躅夜行。赵传的歌声虽然自卑,但从不自弃,他用自己的故事开导自我、劝解大众;即使是一棵低矮的树,只要筷用力向上生长,就一定会有被投射到地上的影子。
诗人北村说过:“我们大概不会生活,你看生活被 我们弄成了这个样子,一事实上有安慰者,来安慰我的生活。”
赵传可能不是最好的安慰者,但他一定是最真实的一个。
我从不认为郭靖是“射雕”里最传神的形象。慧悟的金庸把世相人文里的神髓给了杨过而不是那个“靖哥哥”。大师之所以会出人意料地拿去杨过的一只臂膀,倒不仅仅是要求一点点悲剧的美,而是他也相信了庄子的“大成若缺”。
事实也是这样,像郭靖一样的幸福只能算是平庸,只有一个弱者的抗争多过了命运对自我的眷顾,他才有可能站在伟大者们的行列。
其实每个人一生都会有一次起飞的可能,因为在人们各自的旅途里都潜藏过一对翅膀,只是有人漠视,有人遗忘,也有人任其淋湿、生锈、甚至于拿去典当卖钱。
但赵传不会,那是做人的交代,做人的趣味,做人的权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