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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 □丁纯</p>
<p> 淮北平原的人喊母亲“娘”。娘今年五十有二,腰却弯了,背早驼了,白发也越来越多,看起来像六十多岁的老太太。每次想到娘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家乡辛劳种田,我有种负罪感,“父母在,不远游”,而我却为自己的学业远走他乡。</p>
<p> 娘18岁时嫁给我父亲,父亲是“吃粮票”的小学教师。但娘从来没有享受到“粮票”的恩泽。父亲忙于教学,无暇顾及家务和农活,为了让父亲安心工作,娘承担家里所有的事。小到柴米油盐,大到耕种收打,都是娘亲自操办。娘和村里男人一样学会了用牛耕地、播种、打场。这种情况,农村是极少见的。要知道娘没有出嫁时也是村宣传队的台柱子,也曾是许多青年男子追求的对象。</p>
<p> 我读初中时,家庭经济相当拮据,日常的开支算了又算。奶奶长年生病,我们兄妹都在上学,而父亲的月工资只有四十多元。家里入不敷出,娘和父亲商量后,决定做一些小买卖。娘好不容易凑了点本钱到蚌埠市贩卤肉,200块钱在当时不是小数目,卤肉还没有来得及拿到街上去卖,因天气太热,一夜之间全部变臭生蛆。娘大哭了一场。为偿还这笔钱,娘又和村子里的大嫂们卖起了瓜子、米花糖之类的小食,每天的利润也只有两三块钱。后来,娘就用做买卖得来的钱,改善家里的生活,每到周末和节假日,还买一些肉包子或做一些可口的饭菜,让我们打打牙祭。</p>
<p> 有一天,已经很晚了,娘从县城进货还没有回来。农村的公路状况很差,特别是夜晚……父亲和我们急得团团转,生怕会有什么意外。凌晨两点多,门突然一响,娘跌进来,抽噎不止。原来娘在离家二十多里的地方被一辆自行车撞倒,对方的车轮扭成了“麻花”,娘反被“倒打一耙”,自行车被那个人抢去,娘步行二十多里山路才回到家中。经过这次惊吓,娘大病一场,几个月后才恢复。</p>
<p> 由于家庭经济特别困难,读到中师三年级,我没穿过尼龙袜和毛线衣。娘把外婆给她的嫁妆,一副银手镯卖掉,为我买了袜子和毛线。很多年后,我问娘,当初手镯贱卖现在后悔么?娘很平静地说:“那时只是想到你们不能比别的孩子穿得差,哪里会想到钱呢?”</p>
<p> 娘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了。几次我从岭南回家,她都忙里忙外的,地里、家里,做饭、喂猪……家里还种着几亩地,娘劳动回来老说地里的庄稼长得如何,从不说自己的苦累。我知道天下做父母的,心里面都装着孩子,哪会想到自己呢?即使想到了自己,也只是想到自己还能给子女做些什么。</p>
<p> 父亲去世好几年了。娘现在夜晚经常失眠。我知道她有很多苦楚、很多忧愁,却永远不会给我们说。她一个人在坚强支撑着。我在外面常常牵挂着娘。我只能在每年春节回家时,在寒冷的冬日,给娘的热炕添一把柴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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